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公孙弘又道:“那么变数只在西域。

西域当然是自古以来的一盘散沙……”

“不过不能以此贸然断定。”

汲黯淡淡道:“实际上,并不是没有办法统合西域各国的力量。

数年以前匈奴袭扰边境,便是以西域诸国的联军为策应。

虽然没有直接交战,但足以牵制汉军。”

公孙弘微微皱眉:“仰赖陛下圣德,匈奴已经夷灭。”

“不错,已经夷灭。”

汲公语气平和:“但百足之虫,死而不僵。

我听闻匈奴曾在西域驻扎有监视商道的骑兵。

但漠北一战犁庭扫穴,这支骑兵并未赶回增援单于王庭,反而是销声匿迹,再无踪影。

一支以匈奴骑兵为骨干的队伍,麻烦恐怕还在区区西域联军以上。”

两位老臣的对谈云淡风轻,语气和蔼,浑然无半点异样。

但霍去病跪坐在侧,却莫名觉得汗毛直竖鸡皮大起,生出了难以可言喻的尴尬——显然,二位公卿彼此交锋许久,而今适逢其会,忍不住又开始了绵里藏针阴阳怪气。

而霍去病资历实在太浅年纪实在太清,委实不好在在老臣对线时贸然插话调停。

他听了几句后尴尬得脚趾抠地,干脆以眼观鼻,默不作声。

若论口舌功夫,汲公自然不是公孙丞相的对手。

眼见话题越跑越偏不可琢磨,汲公立刻便是一笔带过脱离战场,径直转向冠军侯:

“所谓穷寇勿追,这些匈奴骑兵既而隐匿于西域苟且偷生,似乎对单于也并没有什么忠心。

如若逼迫过甚,恐怕会逼得这些骑兵与西域诸国的匈奴贵戚里应外合彼此联手,那才是无穷尽的风险。

虽然国力强盛无伦,也不能如此轻抛——归根到底,仅仅只存偷生之念的匈奴残部,未必是大汉的敌人。”

这几句局势的分析颇为精妙,俨然是汲公深思熟虑,反复推敲之心得——所谓办事的第一要义,总要弄清楚谁是敌人,谁是朋友;而条分缕析至此,西域乱局便近乎了然于胸。

而汲公只略停一停,不等老对手继续开口暗杠,轻描淡写便补上了疏漏:

“当然,蛮夷畏威不怀德,仅仅展示宽厚仁慈,则必然遭遇轻慢。

而今博望侯远涉域外,若贸然调强军出塞逼迫残敌,则贼寇穷途末路之余,更可能有狗急跳墙的昏聩举止。

为今之计,不如围三缺一,先以重手震慑匈奴残部,暗中再给他们留一条生路,驱逐出商道以外便可。”

公孙弘咳嗽一声,只是抬一抬眉:“以重手震慑匈奴残部?且不论如何过陛下一关,若真要‘震慑’匈奴,不还是得调动边境重兵么?”

调动重兵靡算无数,难道只为一个“震慑”

?说实话,真要是能说动皇帝调集大军出关威慑,那所谓来都来了,还不如直接让霍去病挂帅出征砍匈奴人脑壳算了……

你这不是脱了布裈放屁嘛!

汲黯不以为忤,只是微微一笑。

“若在数年以前,匈奴强盛,心气尚在,要设法威慑驱逐,自然非得强军重甲不可。”

他缓声道:“不过,而今大战连绵国力扫地无余,就连王庭祭坛也尽数沦为丘墟。

想来彼等有再多的心气勇力,也该消磨殆尽了……对此等惊弓之鸟而言,震慑弹压并不一定得是大军,只要有一位军功卓著、凶名赫赫的主帅亲临战阵,便足以令敌手闻风丧胆,倒戈北走、不敢交锋。”

他停了一停:

“便譬如当年淮阴侯一般。”

公孙弘微微眯眼,却终究无可反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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